俞天白:乐在晚年聚故知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6-23 19:32:00    

周旋天地之间,最受关注的,莫如欢愉之“乐”了。早在《庄子·秋水》中,庄子就借“子非鱼安知鱼之乐”,确认个体的差异,尊重差异以实现差异间的沟通。

当然,金圣叹式的“不亦快哉”的快意,不完全等同于人生之乐。不只内涵,更在于精神和思想境界。为师长者说,得天下英才而育之,是人生之至乐;市肆酒徒,却以一醉方休为至高享受……因此,有“助人为乐,知足常乐,自得其乐,天伦之乐”等不同质欢愉的归纳。相信,每个人都有自己处世格言式的“享乐”之道以及获取方式,不仅多多益善,而且每项“乐道”,都随着岁月的流逝、人生体验之加深而变化。

应该说,这是价值取向的展示、人生追求的选择,都是直接或间接的生存体验,来自不同的环境和经历,甚至出于那些惨烈的生存的无奈。就说我。我认同这四条所谓“人生至乐”:“久旱逢甘霖,他乡遇故知。洞房花烛夜,金榜题名时。”不是因为流传最广、概括力最强,而是首推之“乐”,是我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生存体验。那是我辍学回乡种地的第四年,天大旱,入伏以后,三个月不见一滴雨。在小山村,这种困顿和焦虑,完全是面临生死存亡的灾难。天边飘过一片云,都是绝处逢生的希望。当旱象解除,喜爱文学的我,不禁将这严酷的生命感受形诸笔墨。一部十余万字、堪称处女作的长篇小说,就这样诞生了。还不知道怎样去投稿,恰逢省文联一位专业文艺工作者下乡采风,出于对一个青年农民文才的好奇,拿去随手翻翻,居然被吸引而轰动了义乌县城。小说虽然稚嫩,当局却不以两年的小学学历为限,破格让我去报考大学,就这样一步登天,从小山村跳到了大上海!

你说,人生之乐,还有什么比这更难以忘怀的?接二连三改变了命运的一连串侥幸,竟麻木了我对欢愉的感知神经,直到被王锦园教授唤醒。

王锦园曾任复旦大学副教务长。青年时代,为了完成组织所交的一项任务,我俩有过整三年堪称甘苦与共、形影不离的经历,感情融洽到这种程度:他夫人婚后十年才生育,一家欣喜若狂之际,非要我给这位姗姗来迟的宝贝女儿起名不可。我说,十年磨一剑,以一当十啊,就叫“以一”如何?于是皆大欢喜。果然,王以一继承、凝聚了复旦大学这一对高才生的全部优秀基因,成为一家世界知名跨国公司的远东地区高管,不是以一当十,而是以一当百当千当万了!上世纪九十年代,为了照顾忙于微生物研究的夫人,他到了美国,就职于马里兰大学。多年以后,我到美国旅行,在旧金山,相约到华盛顿见面的时间地点。不料到了洛杉矶航班严重误点,约会被迫取消,而且无法预测下面的所有行程!终于到达。蒙蒙细雨中,我们一行游览了这个国家的首府。从神殿建筑式的林肯纪念堂、圆顶希腊式的杰弗逊纪念堂……来到了国会山。我的目光,刚刚被那些巨柱环立的建筑物所吸引,突然瞥见了王锦园,他正从一泫清波荡漾的湖水边,欣欣然迎上来!原来,他是按照我早先所发的、已经作废了的旅程表,一早就到这里来“碰运气”了!我问他等候多少时间了?他笑着,只说“我知道这是你们一定要到的地方”的一瞬间,“久旱逢甘霖,他乡遇故知;洞房花烛夜,金榜题名时”,就这样闪电一般被唤醒,催出了我两眶热泪!

这是真正的异国他乡啊,但哪里是一个普通的“遇”字可以表达?

不过,这只是被他唤醒人生另一至乐的最初版本。

岁月带我进入望九之年的今年初夏。忽然接到他的微信,“我在上海,你说什么时间去看你”?我喜出望外。很快相聚。短促的几个小时,却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聚首,有近况交流,更多的是叙旧,絮絮叨叨不知天之将晚。就因为是跨越重洋的相聚吗?当然是的。但最重要的,是来到了生命高地才有的、一起翻阅生命大书的独特人生体验。都是来自阅世太多、反复凝练的生存感受啊,天地万物,人间百态,在回眸俯瞰者的眼里,都有了禅宗第三境界“看山还是山”的空灵透彻。曾经的甜酸苦辣,都升华成了生命的变奏曲!正因为是故知,才拥有唯有岁月才能酿出的只能意会的醇厚;正因为是故知,才具有那种天马行空言无不尽的洒脱;正因为是故知,即便默默相对,也是心灵交流的一种方式!“久旱逢甘霖,晚年聚故知;洞房花烛夜,金榜题名时”,就这样神助一般,出现了升级版!

这是千金难求的生命体验!人生之至乐,不管是在“他乡”还是在“家乡”,不管升级到哪一个版本,最佳境界,都是相聚在晚年!

加餐努力吧,祈望我的新朋旧友,都能够享受到这一人间之至乐!

原标题:《夜读 | 俞天白:乐在晚年聚故知》

栏目编辑:史佳林 文字编辑:沈琦华

来源:作者:俞天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