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虚构写作|南新街上的小洋楼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8-18 14:14:00    

文|康永立

前几天路过南新街,走到街南口的老舍故居,向西再一拐进了51号院。原齐鲁大学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名气很大,南新街也就成了当时济南不少名人住所的聚集地。51号院一进门是一栋洋楼,左拐又是一栋洋楼,走到跟儿前见正门的右上角挂着铜牌,原来这里是舒同、晁哲甫及李予昂旧居,2015年已被列入山东省第五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。经过修缮的这栋洋楼,给我一种新奇的陌生感。

米黄色的外墙、不锈钢防盗窗,使这栋洋楼既现代又不失古典。洋楼为上下两层并带阁楼、地下室,上下廊各有五根爱奥尼克石柱,柱头有一对向下涡卷装饰,柱基还雕有“喜鹊登枝”和象征鹤荷(合和)吉祥的中国图案。它是一栋建于19世纪末的古典建筑,一直以来都为当时名人、要人居住。

那一年年底,未婚妻向所在单位申请婚房,约有半月时间妻拿了一串钥匙约我去看房,就是南新街51号院。穿过一栋居民楼洞,迎面是一栋青砖青瓦洋楼,见一位女孩正出楼门晾衣服。左拐又是一栋洋楼,它坐北朝南,楼侧面墙上标着2号楼。一眼望去,上下两层爱奥尼克廊柱突出楼体,显得十分气派与典雅,水泥麻面的灰色外墙又使它有别于相邻1号洋楼,这或许是它最初的本色。

从楼右侧拾级而上,矮而宽的台阶上有两扇浅灰色高而窄的旁门,门上镶着红、黄、绿相间的彩色玻璃。妻拿出钥匙打开楼门,迎面是铁红色的木质楼梯,台阶上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土,楼板有的地方油漆已脱落。站在中央这才看清楚,二楼是四个房间,两间南屋、一间北屋和一间东屋,中间靠北的地方是卫生间,卫生间内浴缸、坐便器、水池俱全。

资料片

妻拿着钥匙打开了西南角的房间,眼前豁然敞亮:房间有二十五六平方米,高度约有四米,站在房中间人就觉得小了、矮了。乳白色门窗套,平整红色的地板,两面墙上竟然有五个高约两米、宽约一米的窗子。西南角的两扇窗子凸出去呈半圆状,室内光线更显充足。靠东边墙上是一排高两米的上下书橱。当我打开一扇平开窗子时,发现中间有一扇一米高可上下拉动的钢丝窗,用手弹弹钢网依旧钢劲而有弹性,钢丝窗外又是两扇上下推拉的玻璃窗。顺手关上窗子,室内静了下来,我听到了自己的呼吸。后来带上门,我和妻击手相庆,说着笑着离开了小洋楼。

时间不长单位派人将室内粉刷一新,雪白的墙壁、铁红的地板、栗子色的家具、铮亮的玻璃窗,室内虽不富丽却有喜庆、雅致之感。一应布置完毕,昔日陈旧的房间顿时变得明亮而有生机了,在橱镜的反照下,“婚房”清新得如同水洗过一般。

结婚前三天,按北方习俗是女方送“嫁妆”的日子,清晨我就打开了楼下的门。九点来钟听到一串脚步声传来,我信步走到楼梯口,却见一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走上楼来,他们走走停停、左顾右盼、边说边议,走到跟前还未等我开口来人便说:“我们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。”上前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岁开外、穿着黄色军大衣的女同志,还有三位男士。我把他们让到室内,他们见门窗上贴着大红喜字和窗花,便向我道喜,我让他们吃喜糖。那位女同志开口问:“这是哪里的宿舍?”并自我介绍说:“我们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,想借用你的房子拍电影。”我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。原来是小洋楼招来了他们,但是此后我却一直未等到他们再来。

我和妻是第一家搬入这栋小洋楼的,新年前楼上搬来一位姓张的邻居,接着楼下又搬来了两对新人,小洋楼成了“新人”的爱巢,不时传来收录机放出的音乐和歌声。楼上楼下的新婚快乐驱散了小洋楼的寂寞与冷清。

冬天渐渐临近,宽敞高大的室内清冷起来,我摸着窗下冰凉的暖气片在想,为什么不让它热起来呢?我买了一个小型家用取暖炉,把窗下的暖气片改装成家用暖气,室内暖和了,这引起我对小洋楼采暖的兴趣。

原来,这栋洋楼设有地下室,楼内的取暖采用了热水上升、冷水下降的原理,是一种自然循环(非机械)的取暖方式,这种方式避免了噪音对室内外的干扰,既安全又实用。室内的散热器是铸铁六柱型,外型细腻光滑,英制铜体的阀门精巧而细致。

春天来了,小院里的玉兰树开花了,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玉兰花,粉白的花素雅地绽放于枝头,缕缕清香飘着早春的气息,在料峭的春天里格外赏心悦目。窗外的两棵法桐树也渐渐长出嫩绿的叶子,当树枝长满了树叶,蓬蓬松松的树冠遮住了西晒的窗子,绿色的光彩映在室内又平添了一份柔和。清晨和傍晚不时有鸟儿在树上啁啾,有时一群鸟儿落在树上此起彼伏地唱和、共鸣。这鸟儿又似和那树上盛开的花儿在争春、在争宠。鸟儿飞了,清静的小洋楼里愈觉得寂静了,这个春天温馨而美好。

炎热的夏天来到了洋楼,室内酷热难耐。夜晚我们有时登上阁楼去乘凉,阁楼顶是四十五度斜角的灰瓦坡屋面,它除挡住楼内房子的空间外还有一块南北长的空地,周边还设了一圈一米多高的女儿墙,墙的中间是一根根立柱。我们会把躺椅放在上面或躺或坐,直到凉快了再回室内入睡。

那年的八月下旬,一场大雨不期而至。妻因行动不便未回小洋楼,我独自回来后,大风挟着暴雨噼里啪啦地下个不停,窗外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,我在雨声中睡去。子夜过后一阵阵喧嚣声把我惊醒,就听到邻居张家母亲在说话:“快拿盆子来,这边漏雨了,床上也漏了。”丁丁当当的盆罐声加上滴滴答答的雨点声,我再也难以入睡。此时我打开灯,见正面的南墙在渗水,原来是墙外的雨水管排水不及时渗出来的。室外暴雨如注,电闪雷鸣,哗哗的暴雨声令人心惊。隔壁的邻居不停地在室内来回接水倒水,小洋楼经受着暴雨的考验。

暴雨过后的一天,楼内长廊处的门忽然打开了,一位六十岁开外的老人将南面房间的东西移至东面的房间里,室内看来也是漏雨了。我路过时看到大部分是旧书籍和字画。事后邻居张告诉我:“他是晁哲甫的儿子”。我和妻在小洋楼住了三个春秋,后赶上单位调房搬出了洋楼。邻居们在那里住了多长时间我就不得而知了。

查询资料得知,上世纪50年代,舒同、晁哲甫和李予昂曾在此安居。现在这栋洋楼已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,成了这座城市不可多得的历史见证,也给我留下了一段难忘的生活记忆。